陶短房 旅加學者

當?shù)貢r間6月12日，美國總統(tǒng)拜登證實了此前多家媒體的傳聞：一個由20名聯(lián)邦參議員組成的參議院特別小組經(jīng)過兩周左右緊張磋商，終于就通過兩年多以來首個聯(lián)邦控槍法案達成共識，并向參議院提交了草案。由于這20名參議員中包括10名民主黨人、10名共和黨人，目前參議院全部100名參議員中兩黨恰好各占50名，而參議院重大表決的門檻正好是60票，這就意味著只要民主黨像往常那樣，在涉槍法案表決中保持院內(nèi)全黨一致，“聯(lián)邦層面控槍”這項因為兩黨間殄域越來越分明、參議院席位相差無幾而多年無果的難題，似乎終將有所突破。

按照慣例，參議院最早將在6月24日休會，為7月4日美國國慶假期作準備，因此兩黨議員將盡可能搶在24日前完成表決程序。由于參議院多數(shù)黨領袖、共和黨參議員麥康奈爾已表示“歡迎”，觀察家普遍認為通過懸念不大。

眾所周知，由于共和黨和反對控槍的美國步槍協(xié)會淵源深厚，且在多個民意強烈支持持槍的州掌權，而民主黨則是多個民意強烈支持限槍州的執(zhí)政黨，長期以來兩黨一直將“是否控槍”當作重要黨爭和選戰(zhàn)“劫材”爭斗不已，而掌握立法和法律修訂“準入權”的參議院因為席位少、黨派比例穩(wěn)定，歷來是涉槍立法黨派博弈的主戰(zhàn)場，且因前述兩黨席位旗鼓相當長期相持不下，此番何以出現(xiàn)“兩黨同心、其利斷金”的難得場景？

近來美國涉槍大案、要案頻發(fā)，尤以5月14日紐約州布法羅一超市針對黑人種族仇殺槍案（10死3傷），和5月24日得克薩斯州烏瓦爾德羅伯小學槍案（21死，多人傷，其中19人是小學生）為甚，全美為之震驚，拜登及民主黨本已十分低迷的支持率或因“辦理不力”而面臨更大沖擊。與此同時，共和黨因為一貫反對控槍的傳統(tǒng)也面臨巨大社會壓力，同時黨內(nèi)又長期被前總統(tǒng)特朗普的“政治包袱”壓得進退兩難。這就要求兩黨在控槍立法問題上多少表現(xiàn)出一些“合作積極性”，從而拿出足以令公眾暫時平息怨氣、兩黨各自又能宣稱“我們贏了”的成果。

這個前所未有的兩黨“控槍法案共識”，就是為兩黨解困的“共贏危機公關”，正因如此，共和黨的麥康奈爾才會連呼“滿意”，而拜登更不吝“重大進展”的溢美之詞，甚至素來在涉槍問題上“黑臉”的民主黨鐵桿控槍派、來自康涅狄格州的民主黨籍聯(lián)邦參議員墨菲也罕見樂觀地表示“有信心可以達到目的，且很快就能達到目的”。

然而，這真的是“重大進展”嗎？

這項被形容為“突破”的法案，其實并未包含幾乎任何一項直接涉及限槍、控槍的內(nèi)容，連民主黨人和許多控槍團體所呼吁的“禁止銷售、持有半自動槍械，禁止使用大容量彈匣，將許可購槍持槍的年齡下限從18歲提高至21歲”等都沒提，就更不要說“全面禁槍”了。法案甚至未能在堵塞“紅旗法案”和“男友漏洞”這兩個議論多時的控槍立法瑕疵上有所進展。

所謂“紅旗法案”，是指一項允許執(zhí)法者、家庭成員、同事或其他人向州法院申請暫時沒收其認為“可能對他人構成危險”者槍支的立法。1999年，康涅狄格州發(fā)生州彩票中心槍擊大案，促使第一個州級“紅旗法案”獲得通過，此后陸續(xù)有19個州和哥倫比亞特區(qū)通過了“紅旗法案”。在聯(lián)邦范圍內(nèi)通過全國適用的“紅旗法案”甚至得到過以保守著稱的共和黨籍參議員盧比奧的支持，但全國適用的聯(lián)邦級別“紅旗法案”因兩黨在參議院的僵局從未有所突破。

所謂“男友漏洞”，是指盡管美國聯(lián)邦層面早在1994年便通過了《反暴力侵害婦女法案》（VAWA），但該法案卻有一個重大漏洞，即明文規(guī)定“保護‘親密伴侶’（現(xiàn)任或前任配偶、現(xiàn)任或前任同居男女，以及共同子女）需要不在其列”。如此一來，一些已被定案的家庭暴力前科者便可憑借“男友漏洞”在其遭受家暴的前女友及其子女面前堂而皇之持槍。

2021年刊登在《預防醫(yī)學》雜志上的一項調(diào)查結果表明，13.6%的美國女性和5.6%的美國男性一生都難以擺脫前男友、前女友的持槍威脅，而在遭受前男友持槍威脅的女性中，中槍傷亡率竟高達43%。2009-2017年間，全美54%的大規(guī)模槍擊案涉及家庭成員或親密伴侶。盡管“男友漏洞”臭名昭著，截至目前，同樣有19個州和哥倫比亞特區(qū)通過地方性立法加以堵塞，但仍囿于兩黨在參議院的僵局毫無進展。

一貫帶頭阻撓任何參議院涉及限槍立法表決的麥康奈爾之所以“轉(zhuǎn)變立場”，正因為即將交付表決的“控槍法”中不包含在聯(lián)邦層面推動堵塞“紅旗法案”和“男友漏洞”的內(nèi)容，而只是泛泛表示“將支持各州在這方面的努力”，共和黨可借此既顯示自己“愿意為公眾利益進行兩黨合作”，又“未在重大原則性問題上讓步、相反迫使民主黨讓步”；而民主黨在放棄進攻這兩座“一直啃不動的山頭”后，也可帶著“一份難得的立法突破”滿載而歸，炫耀一場“買櫝還珠”式的勝利。

然而在皆大歡喜的框架下，就只有一份空洞乏味的“共識”：包括18-21歲間申請購槍者犯罪前科和心理背景調(diào)查力度加大，加強中小學教師安全培訓，加強校園安全，增加學校心理輔導撥款等內(nèi)容。如果照此尺度“控槍”，“5.24”槍案兇嫌、18歲的薩爾瓦多·拉莫斯根本就不會受到任何影響：他此前并無前科，相反卻是鑿鑿有據(jù)的校園暴力受害者，已年滿18歲，因此可輕松通過新版背景調(diào)查；案發(fā)地羅伯小學不僅有安保設備、甚至當天因正舉辦慶典，有警察在場，但帶著至少3支長短槍的兇手仍大搖大擺地從正門走進了校園。

即便這樣一個“雷聲大、雨點小”，在中期選舉年具有特殊意義的沒有控槍作用的控槍法案，其獲得突破也并不容易�！禤OLITICO》雜志一針見血地指出，此次參議院跨黨派特別小組中共和黨一方召集人、來自得克薩斯州的聯(lián)邦參議員康寧，之所以能在麥康奈爾暗中支持下湊齊所需的10名本黨參議員聯(lián)署，是因為這10人中多數(shù)今年任滿，且至少4人已明確表示退休不再謀求連任，因此可以不再看選區(qū)內(nèi)選民臉色行事。也就是說，一旦過了中期選舉節(jié)點，即便這種實際上什么突破也沒有的“突破”，和什么槍也控不住的“全國性控槍立法”，只怕也是“過了這村，便沒這店了”。（責任編輯：華章 安然 宇馨）